《Super Smile》吳逸中的「超級微笑」

十幾年前，我考藝術學院戲劇戲，面試最後一關的時候，評審鍾明德老師，不厭其煩地問我一個問題：「你為什麼想來念戲劇系？」說真的，當時搞得我很煩？我心中單純的想法是，不就想從事戲劇工作，才來念這個系的嗎？教授的這個問題，真是一句廢話？

不過，跟當年有幸被錄取的32位同學，朝夕相處5年畢了業，10年後的今天，回頭看同學們現在的職業，還真贊同鍾老師的問題，對呀！同學們，「我們為什麼要來念戲劇系呀？」
看看我們國家的文化藝術環境。直到今天都還沒有一個公立的現代劇團，沒有任何戲劇相關的產業工會。我們官大學問大的政府，認真地信仰「文化」是一種「產業」，沒有創造出產值的「文化藝術」，是一頓不被允許「白吃的午餐」。於是這些當年國家花大筆錢培養出來的，國立大學戲劇學生，只剩下少部分人在有限的私立劇團、私人經紀公司、私人企業劇院…努力創造「產值」，唯一運氣好的，是出國進修回來當教授（繼續問其他高中畢業生：你為什麼想來念戲劇系？），然後順道造福了其他同學。
那些在課堂上被教授、考試、交報告的「戲劇理論」、「戲劇批評」、「戲劇史」…全成了教授和學生合演的一齣戲，出了校門該用到的「行銷」、「包裝」、「票房收支」、「企業合作」…，教授們假裝都不知道？這其實是件悲哀的事，當「戲劇」只是一個工廠的「生產線」，我們何必在有限的「戲劇產值」現實中，廣設這麼多的大學戲劇系？又何必研讀那些高深的「戲劇學問」？應該念個「戲劇高職」、「商業學校」就夠了吧？
以上這段，扯得有點遠又不會太遠。前兩天，我去龐畢度中心看同班同學吳逸中 Effie Wu 的短片作品《Super Smile》。這是「2009國際線外影展」Hors pistes 2009 中的「俳句」Les Haïkus 單元中的一個作品。附帶提一下，龐畢度中心對於現代藝術的館藏、推廣，還包括聲音、表演與影片，所以地下層有一個劇場和3個電影放映室，定期有跟美術、觀念相關的演出和影展。
我不知道這是不是，首位在龐畢度發表作品的台灣年輕藝術家？但我在穿越長長排隊進場隊伍（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 大展剛開幕），整個兩個小時一輪其他影片看完，終於看到《Super Smile》的同學身影時，心中還是有股莫名、難以形容的感觸。
逸中是班上最令老師們「頭疼」的學生。她個性直率、狂野不拘、會獨自一人在教室外長廊大聲唱歌，才一年級就跟老師吵架，也是唯一敢跟某位極為嚴格的老師，當場互相叫罵的學生。上服裝課時，竟然把自己的手指一塊兒縫進布裡。
可是她的創作力極強，主要是她對世界，永遠保持著一份「好奇」。可這份「好奇」卻不一定符合「學院」裡的成規，所以老是跟教授、老師、助教們發生摩擦。後來她實在受不了學校，逃出高塔自己組了一個地下樂團「貓打架」。她有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：「ㄅㄆㄇㄈ、ㄉㄊㄋㄌ……爸爸教我ㄅㄆㄇㄈ~~媽媽教ㄉㄊㄋㄌ~~…」後段則是鬼吼鬼叫；完全無哩頭但卻充滿了反抗精神。同時她現場演唱時，結合戲劇裝扮，一身怪異的造型？光著腳在舞台上又唱又跳。樂團最後，還真的發行過一張專輯，不過卻是一張解散專輯。
說來系上老師還真是寬宏大量，她順利畢業之後就跑到義大利。但是自從學校畢業後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，其實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又輾轉到德國，又如何轉向美術，完成柏林藝術大學，實驗多媒體藝術系研究課程。
前年夏天，她突然出現巴黎我工作的餐廳，這麼多年沒見，真把我的魂都給嚇跑，沒辦法！這就是她的風格。那次她是為瑞士著名影像藝術家Pipilotti Rist ，即將在龐畢度中心展覽的作品工作。我們能聊的時間不多，我送她到機場，她小姐下錯機場快線站，沒趕上飛回瑞士的飛機，我有事必須走了，所以都不知道，最後她是怎麼回瑞士的？倒是她送我的瑞士手工巧克力，真是好吃。
5分鐘的影片主角是她本人，在自家中面對鏡頭睜著大眼微笑，攝影機跟著她穿越家中書房、客廳、浴室、臥室，她吃頻果、刷牙、躺在床上準備睡覺，她始終保持著一臉微笑，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這讓我聯想到辛蒂·雪曼Cindy Sherman 的自拍攝影作品，她喜歡扮演成各種角色，面對鏡頭留下自拍像。但是逸中的裝扮只是「微笑」，一個初看之下陽光燦爛的女性微笑。隨著在自己的房間走動，做各種日常生活動作，這個微笑卻越來越詭異，因為開始不知道是真是假？不知道這個微笑，是天使還是鬼魅的？
逸中藝術學院時期，空有滿腦子創意，但在實際操作時，確有重重阻礙，有的來自外界、有的根本是沒找到方法。但這個作品，我卻看到她想法與實際操作（精密的電腦技術）的充分結合。也不知道是歐洲的自由環境、還是歲月的成熟，馴服了「貓打架」小姐，喔～不！她小姐剛結婚，應該稱作「女士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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