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 中時嚴選好文
自從馬賽爾‧杜象隨意找了個小便盆,並簽上大名,成為著名作品《泉》(1917)之後的藝術史,藝術家似乎再也發明不了啥新玩意,只能在現成物上作花樣了。
不過,這也就夠了,因為「新」並不是推動當代藝術史的重要關鍵。譬如普普藝術的安迪‧沃荷,直接拿商品、廣告...等人們熟悉的共通視覺符號,大量加工拷貝複製成為藝術作品。這可能比較符合現代人的視覺經驗,因為地球是平的,我們每天被制式工業化的訊息轟炸,沒有人不認得麥當勞叔叔、沒有人不知道迪士尼米老鼠、沒有人沒見過紅色的可口可樂易開罐、大部分的人都可以馬上說出,那一抹神秘微笑的女士,名字就叫作蒙娜麗莎,儘管他們從未看過真跡。
事實上,在我第一次進羅浮宮看到《蒙娜麗莎的微笑》,感覺是有點失望的。因為每日從世界各國來朝聖的人太多,隨著大排長龍隊伍中滿心期望,遠方的微笑剛開始只是一個小點,後來隨著隊伍前進,微笑越來越大、越來越清晰,可惜在畫前短暫停留,這抹微笑就在警衛的「繼續前進」催促聲中,又越來越小,直到依依不捨的消失。
所以我腦海中的《蒙娜麗莎》印象,絕對不是真正看到的真蹟,而是來自生活中,複製加工過後的圖像,例如杜象加兩撇鬍子的、沃荷多色裐印的、或者各種平面、影像廣告中的蒙娜麗莎。換句話來說,這幅畫在今日的價值,已不再是當初達文西畫下的女子肖像,而是今日這幅畫透過各式加工後的社會符碼,再傳回我們眼睛的,一個叫《蒙娜麗莎的微笑》的視覺圖案。
我想這就是此刻,羅浮宮正在展出的,中國旅法藝術家嚴培明個人畫展 --《蒙娜麗莎的葬禮》的有趣之處。
展出會場成ㄇ字形,只有5幅大號油畫,顏色均為黑白灰。中間最明顯的一幅,是《蒙娜麗莎》的黑白灰顏色複製畫,並有些顏料直接流下的痕跡,產生類似「蒙娜麗莎」在哭泣的效果。兩旁等尺寸的,則是低限模糊的自然風景畫,仔細觀察,有些骷顱頭(畫家自己的)藏在粗獷的油料筆觸之間。左邊牆上的一幅是他父親(事實上已經過逝)躺在床上,蓋著被子,但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。右邊牆上則是對稱地,畫家自己閉著眼睛,彷彿死去地躺在床上的畫像。
這5幅畫低調地表達了,某種中國人的生死哲學觀。就畫家本人的家庭而言,父親去逝,但畫家本人對之有深深的懷念,彷彿他老人家還是活著。另一方面,畫家本人雖然還活著,可是「莊周夢蝶」,又焉知我們活著的這個世界不是幻象?或者,藝術家本人覺得,我們都是「活著的屍體」。
就《蒙娜麗莎》3聯畫而言,這幅名畫早已經死亡,活著的是成為「現成物」之後,被加工後的成品。而加工者,就是左右的兩幅中的自然、 歷史、人類,或者直接說,就是隱藏其間,藝術家自己頭顱的再創作 --《蒙娜麗莎的葬禮》。當然,還有一種最通俗的詮釋--「藝術」已在歷史洪流中,灰飛湮滅(蒙娜麗莎的哭泣/人類死亡的頭顱)。
所以最終,活著的是看不見的,看得見的全都死了。
而最弔詭的問題來了,如果中間那幅畫的主角,換成了「麥當勞叔叔」,那大概只能在某家漢堡店展覽。換上「米老鼠」,也只能在某個大型遊樂園當海報。慧眼獨具選中了「蒙娜麗莎」,就像電影挑潘妮‧洛普或湯姆‧克魯斯之類的一線紅星主演,起碼比較容易擠上強檔院線片吧!
撇開外在動機的玩笑,我還蠻喜歡這次的畫展(就算不在羅浮宮展覽),嚴培明為越來越不容易的平面繪畫,走出某種連貫中西的深度。展廳離達文西的《蒙娜麗莎的微笑》不遠,讀者不妨可以同時比較一下這一西一東、一古一今的麗莎小姐,然後別忘記到附設的紀念品店,那裡保證有更多的「微笑」等著你的荷包。
展覽:《蒙娜麗莎的葬禮》嚴培明
時間:2月12日 -- 5月18日 2009年
地點:羅浮宮
延伸閱讀:
☆Arte 電視台訪問(法文)
☆藝術中國:嚴培明訪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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