劇場怕政治？ 《街上的小孩令人害怕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Crédits photo : Tristan Jeanne-Valès
我高一的時候，去林森北路的地下舞廳「黛安娜」開眼界，想不到發現自己體內住著一隻獸，這隻獸帶領我封閉壓抑的情感，用肢體的舞動，釋放於強烈的Disco音樂與節奏中。重點是，跳到忘情的時候，總有一群圍觀者，我想，那就是「劇場」的開始吧？

那個時代，還在戒嚴，一切資訊都是那麼封閉，我一心夢想去雲門「舞集」跳舞，結果考上了青少年巡迴「劇坊」（那時以為「舞集」和「劇坊」是同一回事），結果卓明老師用心理劇場的遊戲，為我開啟了劇場的大門，而我也再也沒有回頭。還有，位於「劇坊」附近的皇冠小劇場。
蔣經國在世最後1年、剛剛宣布解嚴，我在皇冠看環墟劇場的《被繩子欺騙的慾望》，進場的時候每個人都領到一條麻繩，有人綁在腳踝、有人繫在手腕。這個劇團在當時和「河左岸」（黎煥雄）是島內小劇場運動的2大先鋒，走菁英知識路線，是當時西方前衛劇場的台製實驗室，「後現代」、「舞蹈劇場」、「拼貼」、「後設」...當然還有「政治劇場」。
我在這齣戲，也發現了台灣社會的一隻獸--「小劇場」，它帶領整個台灣社會壓抑的戒嚴情感，大膽釋放於劇場藝術中。很可惜，政治劇場很快地就被消費資本主義淹沒，現在連掌管國家文化大業的文建會，都在全力輔導劇團計算票房。環墟的團長李永萍換了3個黨之後，現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長；演出中撞得頭破血流的演員王文華，目前是當紅暢銷作家。我很好奇他們是如何回憶《被繩子欺騙的慾望》時期的環墟。
這是我看完《街上的小孩令人害怕》Nos enfants nous font peur quand on les croise dans la rue 的一點懷舊聯想。這齣戲找來10位北非移民（及前殖民地）的年輕劇場演員、舞者及雜耍演員，連劇作家都親自上陣，大膽毫不掩飾，直接談在法國國內看得到及看不見的「非洲」。
舞台是冰冷的鋼板材質，及日光燈管建構的機場轉運空間，背面是橫向鐵欄杆構成的大螢幕。開場是劇作家報告創作的過程，交織演員們對於郊區移民的生活現況、社會階級、人權、警察、暴力、國家機器的控訴。後方運輸帶上不斷出現被送進、遣返的行李、或者人。右舞台一根長鋼管，特技演員爬上掛了一面黑白的法國國旗，演員們用各種觀點，質問國家與人民之間的關係？到底國家的形成是為了「人」？還是為了「國家機器」（權力）？形式包括了音樂、舞蹈、影像、戲劇、雜耍。
這種毫不保留，赤裸裸談政治的劇場，其實少了所謂「藝術」創造美感所需要的「距離」，因為直接而缺乏想像空間。但是導演似乎是刻意地消除屬於藝術的想像，直接要觀眾面對殘酷的社會真實。最後在螢幕女演員冷靜反覆質問「法國是誰的？」聲中，全體演員舉起拳頭狂呼，並爬上觀眾席中，終於達到「感性」的高潮中，結束了本劇。
我看戲的那一晚，是一個特別之夜。從黃昏開始，劇場邀請哲學家Marco Baschera 和劇作家Valère Novarina 談《複調的身體》La polyphonie des corps，並有廣播電台現場轉播。然後是支援非法移民之夜，包括了演出前後的免費小餐會，自己選擇票價的《街上的小孩令人害怕》演出，和演出後的全體劇組人員「不插電」演唱會。
說「不插電」的原因是，和友人隨著演唱會音樂high到最後，才發現原來他們全部樂器，包括麥克風都沒插電，聽到的全是唯模唯俏的對嘴、對手、對音樂、對表情演出。這大概是我看過最有創意的演唱會，真服了這群演員們。
現在的台灣，似乎已經沒人在劇場談政治，因為國家機器有效地收編了劇場。劇場人也把自己當成不爭氣的生意人，老是心虛領補助，掉入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」的資本主義謊言，恨不得能大撈一票以證明自己的存在。
這說起來很無奈，因為現實已被設計好了，由不得你。所以回到這整個晚上，我都有一點是不是在作夢的幻覺？整晚的反現任右派政府，在這個法國國立劇院中。
          這回演唱的是導演，其他都是演員   photo : I Hsiao-Ling
劇名：《街上的小孩令人害怕》
Nos enfants nous font peur quand on les croise dans la rue
導演、編劇、編舞：
David Bobee、Ronan Chéneau、 DeLaVallet Bidiefono
時間：07/02/2009 20:30
地點：Théâtre2gennevilliers
☆深度評論：My Fair Paris  我們的孩子讓我們害怕